“来呀,速速去将这吴翰叔侄拿来!”
孙季德哪能不明白段伯涛的意思,不能收拾沈宽,他这会也憋着心火,正好借这个吴翰狠狠敲打一下沈宽,消消心中这团恶火。
至于老泥鳅吴翰是不是真有罪,这还不是他这个县令怎么说,怎么算?
“大人容禀。”沈宽冲孙季德躬身行礼,凡事皆有度,锦衣卫腰牌保住他和郭雄就已是极限,再想用这方法保住老泥鳅,这样怕是会激起孙季德的怒火和逆反心。
不过好在走一步算三步,是他一贯的习惯,之前他就已有考虑过这些事情,毕竟胡莱带头煽动可是有不少人见到,这些事情必须要未雨绸缪。
“哦,说来听听。”孙季德表面在笑,实则眼神阴冷,无论沈宽说些什么,这个吴翰他都要严办的。
“是,大人。我要说的正是这事,此番正是这吴翰察觉胡莱聚众作乱,及时通知郭头,正因此我等才能守住县内各要道,将乱民逼出城外。”
沈宽又一拱手,娓娓道来:“这吴翰与那胡莱虽为叔侄,感情却如父子,但在国法面前,吴翰大义灭亲,现还在领人抓捕胡莱,此等人物,实乃我辈公差之楷模,还请大人嘉赏之,以彰其行。”
听到沈宽这番话,孙季德、段伯涛都有些目瞪口呆。颠倒黑白是他们做官的拿手好戏,结果这小小衙役玩得比他们还顺溜啊!
经他这么一说,这吴翰反倒变成有功之臣了,哪怕他们是官,但怎么的也得讲点理,特别是在内部。有功之人不受赏还要受罚,那谁还敢给他们卖命?
“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。”段伯涛当然不会让沈宽如意,他也有自己的准备,怒骂一声对孙季德打一拱手道:“大人,请传证人冯远,他能证实这吴翰正是此番流民作乱的主谋。”
“召冯远上堂。”孙季德点头同意了他的要求,很快一个面容有些苍老,穿着一身旧布公服,身上还带着些马厩的臭馊味,表情畏畏缩缩的杂役就被传上堂来。
段伯涛确实狡诈,知道让手下快班衙役来作证,恐难让人信服,所以找了这么个在县衙待了不少年头的养马杂役来。
“小的冯远,叩见两位老爷。”上得堂来,冯远连忙跪下磕头。
冯远身上散发的臭馊味,让孙季德微微掩鼻,段伯涛也是如此,用袖子掩着鼻子,冷冷地扫了沈宽一眼,对冯远说道:“冯远,将你前日所见,禀报县尊大人听。”
“是,启禀县尊老爷,我前日在乱民中见着老泥鳅了,看着还象是个领头的。”冯远慌忙点头,而后开口陈述。
沈宽闻言心中冷笑,老泥鳅这种老江湖,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,当日他去跟胡莱一起煽动流民,可是蒙着脸的,这冯远压根就是在扯谎。
但只要这冯远咬死说看到了老泥鳅,孙季德他们就有借口发难。沈宽脑子不由电转,思考破局之法。
“冯远,都说你眼神不好,前些日子还因眼花掉粪坑了,你是怎么看清老泥鳅的?”
这么一会,郭雄也终于是缓过劲来,他如今和沈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一荣俱荣一损俱损,怎能让沈宽吃亏?论起对县衙人员的了解,这里的人拍马都不及他,一语就戳中冯远最大的破绽。
冯远被郭雄问的一阵支吾,好一会才咬牙硬撑着道:“这,这,我和老泥鳅是一同进的县衙,认识十好几年了,他人不敢说,但老泥鳅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他。”
见这家伙已经慌了,沈宽趁热打铁连忙追问道:“那冯远,我问你,当日吴翰是做何穿着打扮?”
冯远被问得一愣,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说道:“与平日一般穿着。”
“吴翰平日里都是一身官差公服,合着他聚众作乱了,还怕别人不知他是官差,定要穿着一身公服去作乱?”
沈宽冷笑了一声,戳破了冯远的谎言,对孙季德拱手行礼:“大人,此人明显信口雌黄,污蔑此次有功之人,万万不可轻饶,否则日后谁还敢为官府效命?”
“不错,来啊,此贼诬陷同僚,拉出去重责二十。”
孙季德点了点头,这冯远言语失措,根本无法令人取信,也就毫无价值,再加上此人一身臭馊味让他厌恶至极,刚好借这个由头来发泄一下心中邪火,便顺势地下令惩治。
段伯涛缄口不言,这冯远如此无用,孙季德直接把他打死也挺好,免得审出些什么对他这边不利的证词。
“是,大人!”听到孙季德的吩咐,公堂上肃立的站班衙役立刻出列两人,拖着水火棒,一人抓住冯远一只胳膊,将吓得哭爹喊娘的冯远给拉出公堂。
不一会隐隐听到几声拍打皮肉的声响和惨叫声,就再听不到声响了。
“大人,此贼不经打,已然断气了。”随后那两名衙役回来复命,孙季德只是轻‘嗯’了一声,便摆手让两人回列,死个杂役在他眼里,不比死只蚂蚁重要多少。
其他人的脸色也是没什么变化,唯有沈宽第一次见着在公堂上打死人,心中难免生出些兔死狐悲、物伤其类的悲凉感。
论起来,他这个巡拦,也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衙差罢了,比起冯远这个杂役,身份又能高多少?若是他今天身上没有那块锦衣卫腰牌,他的下场怕是不会比这冯远好。
一时间,让自己变强,掌握自己命运的心思,在他心里空前高涨。
“大人,前天卑职倒是发现一事,这次乱民聚众怕是真不简单啊。事发那日,卑职唯恐乱民攻城,连夜值守南城门,曾见金万钱金班头送了不少东西出城,正是往周家方向去。”
不过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,沈宽迅速收拾心情,冲孙季德拱手行礼。
栽赃谁不会,段伯涛能这么做,沈宽自然也不会客气,段伯涛搞老泥鳅,他就盯着金万钱搞,反正不能让段伯涛这帮人好受。
“真有此事?来呀,立刻把金万钱给本官拿来!”孙季德闻言微微一惊,目光迅速瞟过旁边段伯涛一眼。
他本就是个疑神疑鬼的人,作为县令他本就有守土之责,一旦城池失陷,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。
之前孙季德完全没考虑这一点,那是因为这次民乱中,最后遭殃的是段伯涛的姻亲周家,而且县城出事,他这个县令责任最大是没错,段伯涛这个典史也不会好过,段伯涛总不能自己害自己吧?
现在回过头一想,如果这是段伯涛的苦肉计呢?对付周家则是他用来洗清自己的嫌疑。这等计策虽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,但也无疑是最有可能扳倒他这个县令的。
听沈宽这么一栽赃,段伯涛心里也开始有些紧张了。
主要是他确实安排金万钱给流民送过一些粮食,万一金万钱行事不密,真被沈宽给发现了,还有什么证据的话,孙季德一旦上报那他可就完了。
但更可怕的是,他送粮食支持围攻自家姻亲的乱民,这消息一旦坐实,他段家名声在这金县就彻底臭了,金县上下这些士绅谁还能容得下他段家?
“大人,卑职冤枉啊,卑职怎敢做这等事?这完全是他人在栽赃陷害啊!”不一会金万钱就被拿上堂来,上得堂来就拼命地喊冤。
“大人,卑职已经着人去查找了,只要找到那些运送物品的大车,咱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次聚众作乱的幕后黑手。”
沈宽又哪会示弱,这消息是他从老泥鳅嘴里听到的,上次除了他送粮食给流民之外,还有一批来历不明的粮食,搞不清楚是谁,往金万钱头上栽就好了,难不成那些送粮食的会主动来认罪伏法不成?
而金万钱是段伯涛的人,段伯涛支持乱民围攻自家姻亲,这消息若是坐实,段伯涛以后怕是自身都难保。
听到他这话,金万钱反倒是镇定了下来,信誓旦旦地对孙季德道:“卑职从未做过此事,快班三十兄弟都能为卑职作证。若有真凭实据,要杀要剐,卑职绝无怨言。”
金万钱这态度让段伯涛放心了许多,金万钱若是没点能力,也不可能让他引为心腹,而心思缜密就是金万钱最大的一个优点。
他既然如此信誓旦旦,那就证明那些运送粮食的车辆,早已被他销毁,丝毫不担心被沈宽找出来。
段伯涛松了口气,转而就对沈宽发作,沉声呵斥沈宽道:“既无实据,那便是谣言,沈宽,你构陷同僚,该当何罪?”
“典史大人,卑职只是据实以报,洗脱他人对卑职的构陷,若是金班头能自证清白,卑职愿向金班头磕头谢罪。”沈宽浑然不惧,如今形势可是已经开始逆转回他这边了。
至于让金万钱自证清白,这就是句废话,金万钱又拿什么来自证清白?所以,他稳立不败之地。
“好啦,既都是些查无实据的东西,那就暂且不提,日后若查出实据,本官决不轻饶。”
都是拿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在吵,孙季德听得都有些头疼了,开口打断了堂上的争论。
“禀大人,老泥鳅拿了个犯人来,说是这次聚众作乱的匪首。”这时,一名皂班衙役快步上到公堂跪地禀报。
“带上堂来。”听到这话,孙季德眉头微皱,觉得这一切有些太顺利了,好家伙他一回城,民乱解了,匪首也顺利锁拿,就仿佛是被人安排好了似的,这种感觉让他心头很不爽快。
很快一个穿着之前胡莱所穿衣物的人,就被铁塔和老泥鳅拖了上来,老泥鳅那满脸都是悲色,眼眶通红的仿似刚哭过。
铁塔是第一次在审案的时候上公堂,很是新鲜地四下张望了一会,看到沈宽两人咧嘴一笑,最后认准了孙季德,这才跪地瓮声瓮气地道:“大老爷好。”
“见过县尊大人。卑职管教侄儿不严,险生大祸,请县尊大人治罪。”老泥鳅则是带着满脸的悲痛,上前来就跪地请罪。
被他们拖上来的‘胡莱’这会已经是人事不省,嘴角鼻间还有残留的血迹,只有微微起伏着的胸脯表明他还活着。
沈宽看了看这人的相貌,和胡莱至少有七分相似,不是经常见面很熟悉的人,很难分辨得出,难怪当日老泥鳅这么有信心帮胡莱脱身,原来早就准备了这么一人。